272期 總編隨筆

李建良 

終戰

5月8日,解放日。

1985年,二次世界大戰終戰40週年紀念,德國已故總統Richard von Weizäcker (1920-2015)發表演說:Der 8. Mai war ein Tag der Befreiung,從德國人的觀點出發。

5月8日,德國無條件投降文書的生效日,由德軍最高統帥與盟軍最高統帥共同簽訂。蘇聯未及參與,次日重複受降儀式,於降書上簽字。

5月9日,「蘇俄」把這一天訂為勝戰紀念日。

5月10日,英國BBC電台播送如下的聲音:

「無論如何,我認為這是德國重返人文主義的偉大時刻。歧路的折返,如此地艱困,又令人悲傷,德國未能靠自己的力量迷途知返。加諸德國名望的損害,至深且鉅,難以彌補,權力也已錯失殆盡。不過,權力不是全部,甚至不是主要鵠的,德國的尊嚴從來就不是靠權力獲致。透過人文的貢獻與自由的精神,贏回尊敬和欽佩,始終是德國的傳承,而這項傳承又將再度重現。」

Thomas Mann(1875-1955)的最後一次《告德國聽眾》(Deutsche Hörer!),在舉世歡騰大戰勝利之際,戰敗屈辱的德國,流離失所的人民,悲喜交加的對比氛圍,依然展現樂觀態度,力圖喚起並鼓舞德國人民的和平潛能。迎接「偉大的時刻」(eine große Stunde),不單是戰勝的世界,還有面臨瓦解崩潰但方從專制獨裁中解放的德國。

1929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,翌年發下「我在哪裡,德國就在哪裡(Wo ich bin, ist Deutschland)」的豪語,唾棄納粹,流亡美國。從1940年至1945年,一月一次,透過聲波,飄洋過海,輸送抵抗納粹血腥獨裁政權的理性力量,同時為黑暗困頓中的德國人民提供尋找希望的精神支援。二戰落幕的最後一集,對於祖國的沈重反省與樂觀期許,在戰後德國重建改造國家的發展歷程中,一一印證,直到今天。

經濟成就無法取代歷史過錯,時間推移未必能夠療傷止痛。但,寧可因事實真相而受創,也不願讓傷口在美麗的政治謊言下繼續潰爛。只是回望歷史的焦距要放在哪裡?是與非,罪與罰,誰來審判?如何才有免於偏見的自由!

不久前,93歲高齡德國前納粹集中營軍官Oskar Gröning在紐倫堡出庭承認曾在奧斯威辛集中營協助納粹屠殺至少30萬人,將面臨至少15年的有期徒刑,Gröning同時懇求得到大屠殺倖存者及被害家屬的寬恕。紐倫堡大審,一起又一起,真真切切的釋然療癒,或者在仇恨與忿怒中繼續煎熬?

大戰停火紀念,日日月月年年,為的是勝敗的定位,還是人類相互殘害的紀年?

戰爭形式幾何,國與國之間,集團與集團之間,人與人之間?人類可曾擺脫過戰爭的禍患。

2015年,終戰70年,各國紛紛舉行紀念活動,台灣也不例外,但要選在哪一天,似乎沒有正式、口徑一致的說法!

5月9日,俄羅斯舉行盛大紀念活動與最大規模的閱兵儀式,當年戰勝的英美列強拒絕與會,戰敗的德國也婉謝參加,但見中俄國家領導人聯袂見證紅場重裝武力展示,解放軍與俄軍同場操戈,「中國在蘇俄」成了焦點,傳遞的是什麼訊息?

我要回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