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67期 總編隨筆

李建良　

黑獄風雲

這為了挨餓中的妹妹，17歲的Henri Young（1911-?）在雜貨店偷了5塊美元，被論以搶奪郵局罪，判處有期徒刑，發監執行，被送到惡名昭彰的阿卡左茲（Alcatraz）監獄。他意圖越獄，卻遭同夥出賣，脫逃未果。副典獄長下令實施「感化教育」，他被關入6呎乘9呎見方的地牢。沒有床鋪、沒有衛廁、沒有燈光、全身赤裸、蟲蟻為伴、屎尿與聞……。如是者，3年有餘，「放封時間」，1年1次，30分鐘！「出洞」後，這「孩子」在眾目睽睽下公然用湯匙柄刺死了「仇人」，被控一級謀殺，依法可判死刑……

1940年代美國轟動一時的司法事件，被改編成電影Murder in the First，台灣譯為「黑獄風雲」，由Kevin Bacon（1958-）當綱詮釋這位身心飽受非人待遇、精神肉體嚴重扭曲的受刑人與「殺人犯」，演技精湛，連獲北美影視評論家獎最佳演員、美國演員工會獎最佳男配角提名。1995年出品的美國電影，20年了，何時看過，不復記憶，故事情節、部分對話，印象依稀！

「不是殺人犯，直到進入監獄」，是這部電影的主軸。

「殺人」的場景在獄中，在共見共聞的情況下為之，所有證據皆不利於被告，對檢察官來說，這是一宗easy case。出道不久的年輕律師，受命擔任公設辯護人，瞭解內情後，決定為被告討回公道，洗脫謀殺罪名。於是，檢辯雙方使出渾身解數，展開激辯，言語交鋒的焦點不是殺人的事實，而是被告度過的1,000個日子。隨著法庭上的交互訊問與呈堂證物，駭人聽聞的監獄黑幕、慘絕人寰的監所處遇，逐一浮出檯面，司法獄政成了被公審的真正被告。

如同一般的法庭戲碼，律師辯才無礙，故事扣人心弦。為了強化劇情的張力，銀幕情節與真實世界往往不會分毫不差。事實上，被告參與多起銀行搶案，曾犯有殺人罪，在移監阿卡左茲之前已服刑多年。儘管如此，被告在監獄裡曾被長期單獨禁閉，事屬不爭。這宗刑事官司，陪審團最後判定「一級謀殺罪」不成立，只構成「普通殺人罪」（manslaughter），同時罕見地簽署了一份請願書，在法庭上宣讀，建請聯邦政府對阿卡左茲監獄進行調查，因為監獄官員涉嫌犯有違反人道罪。

本片的高潮是辯護律師讓精神狀態不穩定的被告坐上證人席，接受詢答，藉以凸顯被告欠缺犯罪責任能力的事實。開庭之前，辯護律師對被告說：依照審訊的發展趨勢，至多被判二級謀殺，也許再坐十年的牢；如果能夠得到治療，還可以自由活動，「你的前面有你的人生」。

坐上證人席，被問及是否認罪，被告的回答卻直接而了當：

「請判我有罪」

「我只是武器」

「但我不是凶手」

「他們才是凶手」

辯護律師提醒被告：

「如果你說自己有罪，他們會判你死刑。」

痀僂著身子、微顫的手勢，被告發出卑微又震撼人心的聲音：

「那又怎樣」

「我寧願死，也絕不回監！」